第1阶:译形
翻译工作一般都有这个规律,凡是译艺水平低者、决心信念不足者,凡是译艺水平高但是对原文的意思把握不足(例如原文语造诣题目,或是对于原文那个专业范畴熟悉不够)者,往往逐个字逐句“搏斗”,企图由原文白纸黑字的符号或连串传到的声音符解读出可以理解的、有道理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译者有意无意侧重了原文的系统意义(langue),忽略了它在详细情境中施展的独占意义(parole)。
在口译过程中,这种以形为主的做法,就是这样的表现:
·处处译出每个字的字典解释意义(sense),而不是一个个字有机组合所形成的真正意义。
·倾向逐字逐句逐段重现原文的形式特征(formal characteristics),例如原文使用三个形容词就挑选译文语里三个“对等”的形容词依次译出,原文使用被动式,译文照办。
· 很少补充、删省、浓缩、改动。
这种译法显然是最糟糕的表现,由于听众虽然会听得吃力,译文也难免处处歪曲讲者的本意(正如笔译时只从字典里抄来一个个字的译法拼凑起来一样)。
第2阶:下策译“意”
“译意莫译词”,这是做翻译工作的共鸣。不外“意”这个字包括的范围倒是很广的;狭义的“意”大概相称于语言学所指的 parole,等于语言落实到个别特定语境里所代表的信息(例如"the President"一词在英汉字典里有多个"译法"这就是字典解释意义),但是在美国白宫里使用,几乎肯定是指"美国总统",若在美国某大学的高层会议里泛起,又几乎肯定是指该校"校长"。
在翻译过程中,每个字的意义往往由整个文本(text)的语境(context)和上下文(co-text)来决定,口译工作最少要做到这一点,才能过关。例如有一次会议中播映一小段录映的纪录片,映像为一个中年汉,开头的旁白为:"Mr. Brown gambled and lost……",当时做的是同声传译,舌人即时说:“布朗先生赌钱,输掉了”;没料到镜头一转,映象为此君伏尸在汽车驾驶座上,旁白的下一句为 "He chose not to buckle "——原来那是英国运输部制作的宣传广告,劝谕国人乘汽车必需扣上安全带,片中那位布朗先生没有这样做,即是赌搏,不外是在赌命。舌人没听过下文,也没有注意纪录片的题材,于是译错为输掉了钱。
能够准确传达出每个词在话句(utterances,指一句句说话在某场合使用的信息价值)里的意义,每个话句在文本里的意义,口译工夫已经更上一层楼了--固然仍旧未够理想。
第3阶:中策译“意”
有经验的口译工作者一定知道,在多数情形下,译出来的讲法跟原来的讲话未必是在形式上对应的:
·译文往往较为浓缩。
·有些细节和很多重复的地方都滤掉。
·原文的思维表达经由收拾整顿、加工。
·有时会补上了不可少的资料,保证听众明白讲者的意思。
· 不能译出或无需译出的部门会以其他方式表达(例如“刚才讲者引述了一个古代流行的典故,比喻甚么甚么……”)。
有经验又认识主题的译者不是在接收一个个字、一句句话,而是将讲者正在表达的心意陆续不断“听进心理”,其单位是语意丛(semantic cluster),然后用译文语按天然习惯的方式传达出这些语意丛,结果原文译文的表达方式每大异其趣。
以上的情况在同声传译很常见,连续传译更时常应该如斯(笔记也是这样写的),例外者只占少数(例如在法庭里或在谈判场合做连续传译,则可能需要逐字逐句译出原文的表达形式)。
能够办得到以语意丛为主的译法,通常表现都有相称的水平,不外即使如斯,也未必即是满足,可以接受,视乎情况而定。
第4阶:上策译“意”
在一些完全以发布客观资讯、没有个人色彩、并非旨在感染听众影响听众的发言,传译工夫达到上述的运作方式,大致上可算功德圆满。然而在现实糊口中,需要口译服务的发言,大部门不属于这一类。此所以翻译除了要译出原文的资料性信息外还要让听众捕获到讲者的"心意"即"诗言志"所谓的"志"、"有情天地"所谓的"情"(英文所谓的"statement","feel"),都是指讲者发言那一刻内心的状态,特别是他想分享、抒发、传达出来的感慨感染、立场、想法主意、态度。
口舌人若能深入了解讲者上述的前提,将自己"代进去",恰到好处地重现讲者的细腻感情和内心状态,保证听众不但熟悉他的观点,得到他提及的资料,更感染到他发言时那一份心情与志向,例如关怀、恐惊、热忱、悲愤、激动、激动慷慨大方情绪,还有平静、空灵、祥和、杂乱、扰攘等心境,透过选辞、组句、节奏、音韵、语调等说话的艺术,传达出讲者辞句背后的各种信息,这样才对得住讲者,也令听众充份介入沟通。
要照顾到这方面的传意效果,逐字逐句来译是往往办不到的,译者需要运用相称的自由在有需要时改动原文的词汇、句式、意象,所谓"得鱼而忘筌",着眼的是"鱼"("志"、"情"),而不是译者当时讲了甚么、甚至不是怎样讲。
第5阶:译“神”
口译工作前提充份具备,舌人往往进入一种忘我的状态,似乎跟讲者共仰息,一起思惟一起讲话,两人的隔膜逐渐消失,不分你我,心心相印,舌人化解了自我,"变成了"讲者,一起在宇宙的韵律中流转,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那么"天然",再不刻意去想、去试图解释、去寻找表达方式,几乎似乎任由灵感在主导,那就是一种将讲者个人的存有(being)翻译出来的境界,这种境界只可以意会、无法言传,但是有经验的译者相信都体验过,也会承认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缘份。
这种境界,大概相称于笔译工夫所追求的"神韵",等于作者个人最与别不同的 "essence"(要素、本质、实质),举一个例,同是美国总统,克林顿跟乔治布殊的个性大异其趣,出色的舌人替他们服务时,一启齿每一句话都应该听得出有"克林顿腔"或是"乔治布殊腔",而不是"美国总统腔",就是那么简朴。至于毕竟 "essence" 在哪里(如何分析、归纳、证实),又怎样"进入"(而不是扮演模仿)角色,当然内里大有文章,不是三言两语讲得完的了。
以上五个层次,大致上一个比一个理想,最后两个比较"“形而上”",难以捉摸,未必合用于所有的口译场合(例如在法庭审案时只要求头三个层次,有时甚至需要采用第一阶的手段与立场)。而且不论是谁做口译,恐怕亦无保证每一次可以达到第四、五个层次,尤其是后者,往往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配合,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缘份。
即使如斯,可以肯定的是口舌人得以把握了个中的道理,多磨炼自己,上阵前做足预备,一定能够在大部门时候或多或少达到第四及五阶。原来这几个层次是逐步由左脑运作转移到右脑的过程,第一阶可说是"绝对左脑"、第二阶"相称左脑"、第三阶左右脑兼用,第四阶是在左脑的基础上充份使用右脑,第五阶也许是"绝对右脑",甚至是进入变异意识状态。(altered states of consciousness)。